新京報製圖/趙斌
  4月23日,是莎士比亞誕辰450周年紀念日。
  在莎士比亞所處的16世紀,他並非唯一的文學大師,當時的歐洲文壇,前輩有拉伯雷、洛佩·德·維加,以及同月同日生的塞萬提斯;同時代的有同樣文筆優美的思想家蒙田、培根;後起才俊中也有同為英國文學驕傲的彌爾頓、笛福;甚至在東方,還有被稱為“東方莎士比亞”的湯顯祖與之輝映。但幾個世紀之後,前述諸公在文學史和大眾傳播領域的位置,較之莎士比亞,顯然只能瞠乎其後,莎士比亞,是如何成為大師中的大師的?
  在這一紀念時刻,記者試圖打開那雙“神奇的手”,攤開掌心,重新審視其紋理,找到莎士比亞何以成為唯一超級大師的原因,發現其中蘊含、作用於眼前世界的現代意義。
  莎翁創作適逢其時
  1587年,小鎮青年莎士比亞打點好行李,請求父親給點盤纏,以便前往倫敦。他離家出走,或許是受不了妻子不停抱怨他胸無大志,誰也沒有想到,在倫敦,專屬於他的劇目即將拉開帷幕。
  這一年,伊麗莎白一世53歲,治理英國已有28年之久,在她的領導下,英國海軍次年大敗西班牙無敵艦隊。全國上下激情洋溢,“需要一種大眾的藝術形式加以體現”,莎士比亞的到來正逢其時,他努力學習、創作,很快脫穎而出。1592年,他創作的歷史劇《亨利六世》首演,“其票房收入達到整個演出季節的最高峰”。
  學者羅蘭·斯特龍伯格在《西方現代思想史》中認為,“14世紀和15世紀是兩個十分大膽的世紀。這是一個轉變時期,西方的基本制度發生深刻變化:教皇權力衰落,現代世俗國家嶄露頭角。”莎氏生活的時代,連接古典與現代,轉變更為徹底,他寫作世俗題材的劇作,語言新鮮,內容曖昧,解讀情感的方式令人眼前一亮,契合世俗國家每個人的內在需求,因此大受歡迎。
  學者、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陸建德認為,莎士比亞的作品最突出的特點正是這種“非個人性”:“你不會看到他把自己放進去,角色只是傳聲筒,他有一種能力,能進入不同的人的心靈。”
  英國國家形象宣傳
  在伊麗莎白時代,演員的地位“近於乞丐和類似的卑微者”,作為一名演員兼劇作家,莎士比亞及其劇院得仰仗貴族的贊助和保護。事實上,他背後的“恩主”便是女王伊麗莎白一世。
  不只是莎士比亞,有一批劇作家嘯聚倫敦,繁榮了當時的戲劇市場。這是莎士比亞創作的文化環境,不容忽視。在復旦大學教授張沖看來,莎士比亞只是海面上的冰山,更多的部分隱而不見,但發揮著巨大作用。
  隨著英國國力趨於全盛,向外加大文化輸出,莎士比亞當仁不讓地成為文化英雄,他的作品是“國家形象宣傳”里的重頭戲。通過日不落帝國的推廣,加上後來在教育領域的經典化,莎氏聲譽日隆,在全球範圍內引起熱烈反響。
  莎士比亞獨步天下,小鎮青年已成大師。在《西方正典》一書中,美國學者哈羅德·布魯姆認為莎士比亞是西方經典體系的中心:“無論怎樣,我們不能拋棄莎士比亞,或拋棄以他為中心的經典。我們常常忘記的是莎士比亞在很大程度上創造了我們,如果再加上經典的其他部分,那就是莎氏與經典一起塑造了我們。”
  布魯姆提出:“沒有莎士比亞就沒有經典,因為不管我們是誰,沒有莎士比亞,我們就無法認知自我。莎士比亞賜予我們的不僅是對認知的表現,更多的還是認知的能力。”張沖也認為,我們要到莎劇里尋找的,已不僅是問題的答案,而是問題本身,“更是發現問題和看待問題的方法”。
  批評反成催化劑
  這樣一位超級大師,卻幾乎從未創作新的故事,他的劇作大多採用歷史、古劇中的現成情節,再按時代精神,予以改造。經過學者考證,諸如“發光的未必都是黃金”等名言,乃是莎士比亞從他人作品中移植過來的。這自然會引起一些劇作家特別是“大學才子作家”的非議。
  學者陸谷孫認為,“善於借鑒和移植,推陳出新”,是莎士比亞成功的原因之一。不過,當其時,或出於妒忌,或出於不同立場,多位劇作家表達了他們的反對意見。勞勃特·格林在臨死時,罵莎士比亞是“暴發戶式的烏鴉,用他人的羽毛打扮了自己。”
  對於莎士比亞的評價,同時代的本·瓊生的贊語,流傳至今。他稱莎士比亞為“時代的靈魂”、“我們舞臺的奇跡”,並說:“不屬於一個時代,而屬於所有的世紀。”但是,這位劇作家不一定真心服膺莎士比亞,既捧他,又罵他,他直言不諱地指出莎氏“於才於藝,多有所缺”,針對莎士比亞有時行文拖沓的毛病,曾挖苦道:“但願他曾刪去一千行。”
  莎翁身後,有幾位大師的批評,為世人津津樂道:法國學者伏爾泰曾認為,莎士比亞就像一堆大糞,裡面偶爾有幾顆珍珠。作家蕭伯納覺得莎士比亞的劇作粗俗刻骨。影響最為深遠的批評,來自俄國作家托爾斯泰,他對莎氏的批評被稱為“莎士比亞公案”。
  1903年,托爾斯泰寫出《論莎士比亞與戲劇》一文,犀利地指出:“從莎士比亞崇拜者所顯示的來看,他的作品主題充斥著最低劣和最鄙俗的生活觀念,這種觀念視世上富貴之人的外在顯要為真正的榮耀,卻鄙視勞工大眾。他不僅拋棄了一切宗教,也拋棄了改善現存秩序的人道努力。”
  陸建德覺得,這反映出兩種不同的文學路徑:“托爾斯泰有時太崇高了,而莎士比亞的道德意圖並不明顯。俄羅斯文學更多的是嚴肅地對靈魂的刻畫和拷問,英國文學則飽含喜劇精神。”
  從文學史的角度來看,這一公案,如同一塊大石頭,置身在“莎士比亞之河”,河流日夜喧響,石頭激起浪花,甚而引起回瀾,成為了一道風景。其他對莎翁的批評,結果概莫能外,莎士比亞作品以其開放、包容,使得批評產生了催化的作用,人們仍然關註莎士比亞,喜愛莎士比亞,污水匯入河流,終歸大海。
  B05-B06版採寫/新京報記者 吳亞順  (原標題:莎士比亞:大師中的大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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